在京都的無止盡散步

回程時坐在經濟艙的位置，想把身子攤開，又無法盡情放開手腳。其實也沒有不舒服，只是心裡描繪著還可以再舒服的想象。這次遊京都正是如此，沒有不愉快也沒有不過癮。心裡頭回想著去過哪個漂亮景點，吃過什麼好東西，帶回來多少特產，多少美麗經驗，不由自主的心滿意足。只是京都太內斂，非得在其門外徘徊一陣，摸清了門路才好結交。

上回晃蕩一陣子的秋天後意猶未盡，這回搭上夏天的尾巴，初達京都車站即遇上陣雨。我經過車站門口往同一個候車亭走去，同樣的視角，風景不復記憶，四周的人潮好像也有點不一樣了。這是京都，是我心裡掛念太深，怎麼可以把之前處理好的印象拿來印證當前的風光呢！這是現在的自己，面對現在的京都，我得重新在門外彳亍，認真打過招呼才好走進去。

走進去後就不舍得出來，也許不關京都的事。是旅行的狀態太美妙，像被放得遠遠的風箏，你暫時離開地心引力，脫離日常往飛翔的姿態裏尋得不一般的視野。但你不會害怕失速，因為你的安定日常是穩固的手，握著你旅遊的線。你知道旅行結束後的方向，所以可以任由自己在旅行期間隨風飛行。 地方也很重要，正如飛翔的天空夠不夠寬敞。

京都的寬敞在於城市之小，一小時步行足以從洛東走到洛西，從傳統舊房子林立的祗園走到高樓大廈的河原町，從樸素寺廟大門走到摩登購物中心電梯入口。我最愛祗園和四條河原町之間的大橋，隔著鴨川的傳統與現代。我喜歡堅持傳統精神的現代便利日常。我們並不需要割舍過去，反要放棄多餘的現在。想要的話，擡起頭可以看見一片藍天那直通宇宙的目光，閉上眼睛可以聽見寺廟傳來讓人心安的鐘聲。

要說京都小，可是車站遇見的洶湧人潮往往能夠沒入縱橫交錯的町巷裏，京都之寧靜仿如大海，任何喧鬧落下，沒，風景依舊。即便熱門景點如祗園如清水寺，遊人有其秩序，多在早上九點後湧入。在那之前，陽光還沒太烈，空氣仍舊帶有夜涼，可以一條條街道漫步。旁邊的商店還沒開門也無所謂，正好隨意，看店門的歲月痕跡，看屋瓦的裝飾，看門外的姓名牌，有些還有家徽，也可目光品嚐一番。偶有老人家迎步走來，多是附近人家的日常經過。也可看見上班的父親和上學的孩子結伴走過，濃濃的生活氣息。

在京都散步是寫意的日常。也不需要特地找個公園還是河邊（當然如果可以沿著鴨川或白川散步那是非常美麗的路線），附近走走就好。譬如說這回我住在清水寺五條坂的民宿，有個美麗的名字叫做花喜屋。一走出門口就是五條坂，可以沿著走到清水坂，到清水寺。或是半途轉去二年坂，走過一年坂，轉去寧寧之道，穿過石塀小路（或者反過來），到円山公園。在這裡走出去八坂神社，熱鬧的祇園就在馬路對面。如果還有興致，不妨再走到知恩院，在偌大山門前稍息一會兒。接著走過青蓮寺，去南禪寺。這裡又可以走著名的哲學之道，盡頭處不遠就是銀閣寺。不過真要寫意的話，還是另外找時間來走哲學之道比較理想。因為哲學之道旁多有特色小店和咖啡館，最好是走走停停看東西喝喝咖啡，這樣子消磨一個下午最佳。

即便是在鬧市的商業區散步也很好。走著走著，某間便利店前竟是坂本龍馬被刺殺之地，立有碑石，可見京都歷史之深。更別提那些數不盡的京菓子專賣店，看起來很美，還沒吃到就心動想買下。如此散步，幾個小時也走不完一條街。而且街上有不少咖啡館，覺得累了就躲進咖啡館喝咖啡發發呆。如此隨性，才是散步的精彩之處。

我總嫌京都有散不完的步，卻不嫌自己有走累的雙腳。不管遊過多少回，每次離開都會馬上產生下次再來的念頭。如果旅行也有投緣的話，我的旅遊緣分裏京都大概是其中之最。